文、圖／小月半
熟識的朋友下月要到東京旅行，請我推薦一間頂尖壽司店嚐鮮，我笑說：「這是米其林寶寶就能回答的問題呀」。
這可不是玩笑話唷！「東京米其林指南」針對壽司與傳統日本料理的推薦相當客觀，特別在口味上也精準地命中熟悉當地飲食風格的台灣旅客。即使如此，這位有「選擇障礙」的朋友還是催促著我趕快開出名單，
「那就去海味吧！」我毫不猶豫地回答。
「海味」只在晚上營業，每晚服務兩輪客人，通常我會在 20:45 左右抵達，第一輪客人剛走不久，店內正準備著接待 21:00 開始的餐期。這時「外苑西通り」兩旁的店家櫥窗差不多都熄燈了，燈光灰白的人行道，「海味」店門口、橘紅色小小的招牌燈，從對街望過去，像極了漆黑海面上一點微微的漁火，門旁的小通氣窗恰好正對著吧台內，伸了頭往裡看進去，剛好現任的大將「中村龍次郎」也轉過臉來，四目交接，中村先生會露出一副「快上船來呀」的表情，我好幾次都想把這個鏡頭捕捉起來，但總拍不好，幸好 IG 上能找到好友分享的這個鏡頭。
那真是一張溫暖又俏皮的臉，特別是對於初來乍到、日文不靈光、對日本複雜的用餐禮節也一無所悉的外國客人而言，頓時心情輕鬆許多。
我剛說了「上船」這個詞嗎？
店裏的氛圍還真是一條賊船！可不是那種熱血少年漫畫的唷。「海味」從上到下散發的是「金銀島」裡揚著黑白骷髏旗、高聲醉唱海盜歌、大口大口豪邁喝酒吃肉、充滿男子漢氣息的海賊船！
倒也不是準備殺人越貨的感覺，但開場首貫鮪魚中腹ㄧ上桌，龍次郎像宣達詔書地唱念出這尾鮪魚的產地、重量後，全場所有人恭敬一致地大聲附和：「どうぞ！」（請享用！）
即便已經去了數次，還是覺得好像身在某個日本黑幫的感覺，魄力十足！
我想「海味」應該是東京都內最能讓遠道來訪的外國客人放鬆舒暢地享用傳統壽司的地方了，從上一代的長野大將開始，這裡從來就不是間得戰戰兢兢地吃飯的店。但「海味」所供應的握壽司絕對是不折不扣的「標準江戶前」，不僅僅食材本身的等級極佳，遵循著傳統方式醃漬的小肌、赤身與滷煮的鮑魚、蛤蜊，龍次郎在搞笑、扮鬼臉間，嚴肅認真起來下刀、捏製的每一貫，其醋飯大小與搭配的魚料之間，平衡度與空氣感掌握得極佳，入口細細咀嚼後幾乎不會有一顆飯粒單獨落在齒間而沒有魚料跟它手牽手作伴；不過，正當你想要好好地稱讚這完美的口感時，抬起頭發現，中村大將又回到了「小劇場模式」、一臉假正經地與二廚合體演出浮誇的「刷柚子皮」儀式。
大多數的壽司店，酒餚會安排在餐期的前段，讓客人先喝酒吃菜再享用壽司，「海味」則是將酒餚與壽司穿插著提供，我想目的大概是想讓客人喝酒喝得更盡興吧？生松葉蟹以吟釀酒醃漬，沾了深橘色蟹黃後，鹹鮮融進了微辛的酒醇，包裹住還保持結實口感的半透明蟹肉，才剛嚐一口，本想今天不喝酒的念頭就讓順著鮮美滋味爬上喉頭撥撩的酒蟲給吞食了大半；這時，龍次郎用著幾乎聽不懂的中文、擠眉弄眼地對我鄰座的山東妹子遞上菜一邊說「醉、蟹」回過身又跟另一邊的韓國情侶說：「Japan 게장 !」瞬間我的酒蟲被兩旁客人開心的大笑聲與拍手叫好，完全喚醒！
雖然總一副痞痞又搞笑的浪蕩江湖男子漢模樣，但是中村大將的貼心不僅在作品上顯露，也在與客人互動中不時展現；吧台最左側是貌似來自歐洲的三位客人，龍次郎托著特殊少見的酒紅色魚肉、用不太流利的英文，比手畫腳地向他們解釋下一道菜色。「whale? OK?」
即便這是日本傳統飲食文化中相當重要的一道，他還是相當尊重來訪的異鄉人是否對此有所顧慮；經過醬油淺漬後搭配少許蒜蓉、鯨魚特殊的香氣變得圓潤，帶著韌性的肌肉，嚼咬幾下，剛入口時還能分辨的蒜辛與紅肉融合成像是烤煙燻起司般的美妙滋味，我瞄了瞄隔了幾個座位的歐洲客人，他們臉上果然也露出類似「還好有吃這一道呀！」的滿意表情。
我曾讀過一位朋友在臉書上寫道：「海味」是最讓他如回到家裏吃飯自在的壽司店；有著居酒屋般的歡樂喧鬧、即便如鄰座的韓國客人將壽司以飯去沾醬油，「海味」對待他們就和對待其他日籍的熟客們同樣地熱情用心，不論來訪的食客懂或不懂壽司，只管開心吃、盡興喝酒吧！在這條名叫「海味」、船長「中村龍次郎」繼續掌舵的海賊船上，它不會是你愛上這些珍饈時所需要擔心的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