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傑夫.寇勒 Jeff Koehler
纏繞著橙色金盞花環的銅鐘懸掛在入口的拱門上,供信徒進入觀景丘(Observatory Hill)頂樹木葱蘢的寺廟群時敲鐘祈福;清淨的鐘聲迴盪在大吉嶺最高點寧靜而冷冽的黎明。顏色鮮明大膽的印製經幡有紅色、綠色、黃色、白色、藍色,串在竿子、柱子、和樹幹之間的大麻繩上,在春日的微風中飄動。當晨光逐漸滑上周圍的山坡,一群白面猴與寺廟的神聖連結,意味牠們可以不受束縛、自在漫遊與和搶奪,趁著信徒為神祇去鞋跪拜、捻香、點燈時,偷走他們的鞋子。這裡的燈是一種小泥燈,用的是印度酥油,一種純淨的奶油。
初春短暫的雨水已經過去了,閃閃發亮的鮮綠披上大吉嶺山區。巨型蕨類植物覆蓋了山脈的兩側。粉色的玉蘭花和山茶花盛開,還有粉紅色的杜鵑。
經過冬眠,由於濕氣的刺激,茶樹開始快速冒出新芽,因此每 4 到 5 天就需要採摘一次。當晨光穿過變幻的雲層,工人們著手摘下幼葉:纖長且細微的鋸齒,釉綠色,生氣勃勃。
從乾燥機製好的茶葉是灰綠色。泡過後,會產生一種淡淡的金色到近乎綠色調的液體,那是剛割過的草香,香氣濃郁,口感果香濃郁,帶著一點,不多不少的酸味。在大吉嶺山區,這個季節依然很涼,微風習習,那股新鮮持續進了茶杯。
「第一摘是春茶(編按:二月底到四月中),」在花園光線充足的試茶室裡,格倫本莊園(Glenburn Tea Estate)的年輕經理,本身也住在這裡的製茶師桑傑.夏馬(Sanjay Sharma)說:「這杯茶很輕、很亮、很新鮮、很脆綠、很爽口,」夏馬像唱歌一樣快速列舉,每念到一個形容詞便輕觸他的手指尖。「它有一點收斂感,賦予這杯茶一些清脆、清爽的口感。」
站在鋪了白磚的桌檯邊,他沉思著自己所描述的這杯茶。夏馬穿著擦亮的 Timberland 皮靴,搭配捲到小腿肚的白襪、卡其短褲、燙平的白色 polo 衫和有拉鍊的攝影背心,上面的口袋還塞進了一把一吋厚的軍用瑞士刀,看起來更像一位狩獵導遊,而不是種茶人。他的笑點低,快人快語,留著落腮鬍和艾羅爾.弗林(Errol Flynn) 的八字鬍,看起來有一點粗鄙的感覺,還好有無框眼鏡抵銷一些這種印象。他的左手有一部分留著孩提時期被眼鏡蛇咬傷的斑片狀疤痕,他用手指捻著白色的評鑑杯,上面印著華麗的維多利亞手寫體刻成的格倫本莊園英文名。「現在也是我們所有柑橘植物和樹木開花的時節,所以它有一種饒富柑橘果香的風味。」他說,這杯茶有著「春天的一切同義詞。」
大吉嶺茶是一種「非摻和茶」,不僅意味著與另一種茶摻和不是必要的,這是世界上大多數紅茶的標準作法,而且也不需要添加牛奶或糖,甚至檸檬,因為它本身已有微微的收斂感。雖然印度其他地區濃厚的紅茶往往被調成甜的、加了薑、小豆蔻、肉桂的印度奶茶,而且用拇指和中指夾住玻璃杯喝茶時,還是滾燙的;但大吉嶺茶的風味很細緻,很容易被這些添加物掩蓋,只要幾滴牛奶就會把它的味道蓋過。
春摘茶是大吉嶺茶中最細緻的。
叱吒頂級的高價,大吉嶺茶受到茶迷高度企盼,尤其在歐洲,某些精品店和茶館以通常用來慶祝薄酒萊葡萄酒上市的隆重儀式,大張旗鼓地慶賀大吉嶺茶到貨。巴黎的傳奇茶行瑪黑兄弟在商店櫥窗上貼了一個法文寫成的「大吉嶺茶新茶」圓形標章,並在其網站頂部的橫幅上昭告今年的第一批茶即將上市。圓形標章上面寫著:「特別空運抵達」,「極品茶」、「今年首摘」,來自嚴選茶園:「阿路巴里(Aloobari),快樂谷(Happy Valley)、安布提亞(Ambootia),納姆嶺(Namring)、凱瑟頓、北圖克瓦(North Tukvar)、努爾朋(Nurbong)、布盧姆菲爾德(Bloomfield)、慕達寇提(Moondakotee)」。類似羅列出波爾多最負盛名的酒莊。
夏馬啜了一口茶,安靜地沉醉在這口茶的溫潤香醇。
他說:「春天就在茶杯裡。」
本文摘錄自《大吉嶺:眾神之神、殖民貿易,與日不落的茶葉帝國史》,傑夫.寇勒 Jeff Koehler 著,麥田出版。
故事背景是若隱若現的喜馬拉雅山區與濕漉漉的季風,初衷是為了商業發展與財富擴張而種植英國需要的「茶」。植物獵人福鈞從中國帶出的茶株,被送到東印度公司的茶園,其中一部分落腳大吉嶺。沒有其他山丘能產出如此細緻的香氣與細膩的茶湯,也沒有其他地方能複製其綜合因子,或是它難以描述的口味。
本書述說在此風土下,大吉嶺如何在大英帝國統治下發展出茶產業,最終產出全世界最優質好茶的故事;包含對這個區域迷人的描繪,豐富的帝國與貿易謀略故事,既冒險又浪漫,呈現大吉嶺頂級茶之歷史、神祕與獨一無二的迷人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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