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菜為什麼一定要是肉或海鮮?
我的面前出現一個土鍋,米飯與蔬菜從裡頭發散盈盈香氣。「這是我的主菜?」我不確定地問,怕肉類還在後頭。 Nku 的主廚 Ernest(卓均仰)向我點點頭:「是主菜。」
他為我盛飯,土黃色的米粒肥碩飽滿,入口一嚐,哇嗚,口感真是好!像在牙齒上跳舞般地彈蹦,有點黏又不會太黏,粒粒分明,珠圓玉潤。調味很開胃,彷彿印度香飯(biryani)那樣的複合辛香,卻與印度長米飯不同,香料披在短梗米身上,造就彈Q版香料飯的趣味。還有蔬菜,清清脆脆、舒舒爽爽,黃豆芽、毛豆、糯米椒與娘惹香料醬(rempah) 同炒,搭著又厚又肥的慢烤香菇。大鳴大放的這碗飯,帶給我的滿足感完全不輸一塊牛排。
「主菜的定義是什麼?」這是Ernest主廚放在心裡的探問。他納悶,為什麼人們提到主菜,總是要求一塊肉呢?在台灣,如果西餐廳只端出海鮮主菜,挑戰性也很高。「我們的飲食文化為什麼是這樣?」於是他大膽開菜單,「不想再用蛋白質,不想只是替代牛肉」,用謙虛的食材做出了這盅,蔬菜與香料滿滿的土鍋飯。
「我不想做得太像台灣人家裡吃的飯。」來自新加坡的 Ernest 說,他發現台灣人香料吃得少,於是從家鄉的飲食延伸,混合東西方二種香料飯— biryani 與 pilaf,並引用 rempah 炒東南亞蔬菜四大天王的概念。他把十種香料炒在一起,洋蔥、紅蔥頭、蒜頭、辣椒、肉桂、丁香、番茄糊、特調魚頭咖哩粉(新加坡帶回來的!)等等,再加進雞湯(素食版是蔬菜高湯)裡煮,做成母高湯(mother stock),再用這母高湯煮飯。飯與高湯的比例,是100克的飯兑上93克的高湯,水份偏少,原來如此。關鍵的米,用的是池上的「多力米」(台梗2號),米粒較大,口感彈糯。
有想法,有感情,有滋味,這道米飯主菜,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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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子醬為什麼一定要用在鹹的菜色上?
那就試試甜的搭配吧。吃主菜的時候,我的面前已經出現現烤銅鑼燒的場景,蓬得高高的糕體,填入榛果與核桃做的堅果餡,最外層的接縫處,則抹上晶亮亮的魚子醬。魚子醬的鹹味,是為了引出更多甜味,銅鑼燒的麵糊一半用上了蕎麥,更有風味,蜂蜜則帶來香氣與甜潤,焦糖色的外皮咬起來微酥,十分可口。
我們對「餐廳」的定義是什麼?
人們為什麼想來餐廳用餐?我們希望在餐廳留下什麼回憶?這些大哉問,就印在 nku 的菜單上。喜歡問問題的Ernest主廚,也在思考,餐廳在後疫情時代擔負什麼功能?具備什麼意義?他對「餐廳」的愛,就展現在開頭的一道蔬菜清湯,冬夏有別,是 nku 的固定開場,背後代表的意義,則是「restaurant」一字的字根:restaurer,法文恢復精力之意,而十八世紀餐廳於法國萌芽的前身,就是販售精力湯的場所。
茴香、西芹、西芹根等八種冬季蔬菜,蒸滴出來的精華,蘊含泥土氣息與蔬菜甜美,搭配的菜色則是「薄餅」,和台灣的潤餅系出同源,包裹煙燻鰻魚、濃縮康普茶醬汁、山蘿蔔葉與炸紫蘇,一口咬下,ˋ綻放鹹甜與清香,各元素的比例拿捏得好。
栗子南瓜與海膽拼配的海陸全餐(surf and turf),以海膽的奶甜,輔佐烤南瓜、米糠醃南瓜、南瓜醬汁的各種風情,九層塔油的一抹清香很亮,風味組合頗好。彰化的台灣菊芋,烤、煙燻、再烤,像是脆一點的馬鈴薯,金華火腿和紅蔥頭賦與鹹勁,義大利冬季黑松露增添蕈香。這二道讓蔬菜作主角的菜色,也很討喜。
這份可圈可點的菜單,則是 Ernest 主廚在 nku 的告別作。
因緣際會從新加坡落腳台灣,2018年1月擔任 nku 主廚至今,Ernest說他想休息一下,沈澱這幾年的積累。二月起,nku 將有新主廚上任。
Ernest 將續留台灣。在提問與嘗試改變的過程中,相信他會問出他的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