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一聲雷,臉書初貼文即獲破二萬讚,近期台北未開先轟動的餐廳,是「紅棉」。
想訂位?很抱歉,明年二月前席次全滿。
紅棉迅速爆紅,因為主人自帶光芒。她是香港前議員 / 大律師 / 演員,Tanya 陳淑莊,從前活躍於各種舞台,三年前移居台灣,斜槓身分再添二項—— 私房粵菜的掌勺者,以及蔡瀾揮毫而就的,風騷老闆娘。
「我能成為一個廚師,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蹟。」在宣布紅棉誕生的貼文裡,Tanya 率真告白,帶點羞赧。以往她沒餘裕下廚,落腳台灣後,卻因為想開餐廳,得到了全宇宙聯合起來的幫助:今年甫獲亞洲 50 最佳餐廳「標誌人物獎」的葉一南傾囊相授;香港粵菜名家「大師姐」麥麗敏致贈老菜配方與紮成玫瑰花球的新會陳皮;MUME 創辦主廚林泉介紹食材帶逛市場;年事已高的蔡瀾,更親赴台北試菜,成為 Tanya 入廚的第一位客人。
華麗盛大的名人卡司,共同出演的,卻是再平凡不過的移民故事——初來乍到的新住民,為了落地生根,只能捨棄原本的一技之長,賣點吃的。
Tanya 賣的可不是家庭式小吃。
六小碟上桌,我兩眼發直。這些小菜太費工了!甜醋豬豬凍、花椒小卷、炸三臭、骰仔芋頭糕、桂花九層塔小番茄、沙嗲牛菠蘿包,擺開來香港混融的各式地方菜。「甜醋豬豬凍」有秘方,廚房裡的八珍甜醋洩了底,這是豬腳薑醋的優雅變形,黑醋與香料鋪墊的膠質清涼化口,豬肉絲飽滿大量,誠意十足;「沙嗲牛菠蘿包」,有 Tanya 與蔡瀾先生的飲食記憶,他們在九龍城街市共食的沙嗲牛肉西多士,變成了圓胖小漢堡,甜脆與鹹辛交織,一口衝擊;「骰仔芋頭糕」,芋頭比糕多,點綴上自家製 XO 醬,小巧開胃;「炸三臭」把臭豆腐加工,混入鹹魚、馬蹄、香菜,香酥之間埋藏了更多風味。
「第一刀叉燒」,重點在於那第一刀,脢頭肉前端帶點筋的部位。香港的脢頭肉,即台灣的梅花肉,同是豬頸下方的肩胛,卻因為切法不同,在台灣遍尋不著,「直到士林一對賣台灣黑豬的老夫婦願意賣我」,Tanya 開心介紹。這叉燒夠漆亮,有燶邊,外酥內彈含脂香,再嚼則有幾絲玫瑰芬芳,原來是荼蘼糖!果然有名家手筆。
另一名家手筆,呈現在「蟹肉雪燕冬瓜羹」。鮮活曼妙的蛤蜊湯底,融入清麗爽涼的冬瓜茸,蟹肉與火腿絲增添鹹鮮,滑過舌面的 QQ 則是雪膠,一種銀耳科菌類,作為平民版燕窩。這愈嘗愈鮮爽的靚湯,出自中國廣東美食家江太史之孫女江獻珠,其頭號門生「大師姐」。
蒸魚、乳鴿也都登場了。蒸魚用上陳皮與鹹肉,鹹肉是自家製,不死鹹有油香,關鍵的蒸魚醬油則是基本的香菜、日本醬油、鹽、糖,「只能記住味道,每次都要調味」,Tanya 透露學習精神。魚的熟度剛好,離骨卻不老,整體調味淡雅溫柔,像是家裡燒出來的。乳鴿也走秀氣路線,大手筆使用屏東乳鴿,先經香料滷水,再炸與煙燻,即便燻香染指,嘗在嘴裡仍細嫩矜持。
還有鮑魚鵝掌、清湯腩,感覺 Tanya 把自己想念的味道都端上桌了!初出茅廬,Tanya 還沒用上乾鮑,否則成本破表,新鮮的南非鮑魚也 Q 嫩好吃,鮑魚上桌前的一小杯鮑魚湯,更濃縮了滿滿海味,鮮得咋舌頭。緊接在後的清湯腩,成了「金湯腩」,牛湯經過澄清,透亮棕黃,味道豐滿回甘,牛腩用的是台灣溫體牛,展現 Tanya 使用在地食材的心意,肉味較淡,仍嫩口絲滑。
梗子巨粗的空心菜,又顯示 Tanya 挑選食材的誠意,和 XO 醬同炒,又勁又過癮;還有櫻花蝦蟹肉糯米飯,捨棄蝦乾與臘味,反讓生炒糯米飯變得文雅清新,Tanya 多次試出長糯米與圓糯米的比例,也讓每一口飯既糯又鬆。「台灣的糯米太棒了!」她由衷讚嘆。
甜點則滿溢香江情懷。西米焗布甸,台灣不常有,Tanya 想念上環鑽石酒家的滋味,加進栗子蓉,以及模擬烤布蕾的鹽味焦糖,和一樣關鍵食材——卡士達粉。「不能是真的雞蛋!」Tanya 強調,真材實料和記憶中的味道不一樣啊。
記憶裝在行囊裡,能帶走多少?
紅棉的前廳,裝飾著 Tanya 的前世今生。她登上的雜誌封面,她做律師的人像插畫,香港藝術家石家豪創作的達明一派,以及她與梅艷芳英姿颯爽的合照。
出完菜,Tanya 坐下來與我們談天。她指著身旁的林泉主廚說,「Richie 告訴我,一道菜做十遍不難,要能不厭其煩做一百遍,妳才能開餐廳。我想了想,我覺得我做得到。」動手製作思念的食物,從身體的勞動得到存在的實感。「市場就是我的充電站!」Tanya 大聲宣告。
廚房傳出粵語歌,紅棉團隊中不只一位香港移民。恭喜紅棉,歡迎紅棉,台灣會一直為你們充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