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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之章|《時光裡的醍醐味》

九月是松茸的季節。對曾經生活在京都的我而言,松茸畢竟是秋季美食之王,也勾起我種種回憶。尤其令我回想起在衣笠山等持院時,上山恣意摘採松茸的那些日子。

現在衣笠山麓南面,等持院那邊蓋起了立命館大學的校舍,校舍之上還有馬路迂迴,全無往昔的影子。但昭和初期,山角下整片都是等持院的墓地,從墓地還可看到緩坡上茂密挺拔的赤松,有路直達山頂。路平緩得穿著木屐都上得去,九拐十八彎的紅土路旁,整片裏白(蕨葉的別稱)的葉子像海一般。松茸便生長在這片裏白之中。我在若狹時也會上山摘一大堆菇類來玩,因此裏白葉令我懷念,將堅硬的樹枝從根部折斷,用來插摘來的松茸,兩片葉子對生的地方剛好可以擋住讓松茸不掉落,我還記得一次都會帶回好幾串。

現在如何我不知道,但記憶中以前衣笠山是拉起繩子,由山主來管理,不過小孩子都是堂而皇之從繩子底下鑽進去的。松茸生長的地方,必須靠鼻子的直覺才找得到。拿竹片刨地面,翻出帶菇味的紫色土壤後,就要睜大眼睛仔細看,像血痂的菇就躲在裡面。我也曾走在裏白葉上,突然滑了腳嚇一跳,回頭一看,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正走在撐著蕈傘的大松茸海上,因而雀躍不已。有過這樣的曾經,想起當年不禁感嘆以前過得真是悠哉啊。

寺裡的吃法,還是煮湯居多,或是炭烤後淋上柚子汁,也會用鋁箔紙包起來,烤得香氣四溢,再佐柚子。也會做成松茸飯,加少許酒,我還記得客人多的時候,端過一碗又一晚。無論怎麼做,都是用後山採來的松茸,一連好幾天都是松茸全餐的日子,在松茸成了貴重物品、一朵標價數千圓的現在,簡直如夢似幻,難以想像。

圖片來源:envato

來到輕井澤後,一到蕈菇的季節,還是免不了會想起當時。信州的山也有松茸,但在輕井澤,蕈菇之王是紫丁香菇、厚環乳牛肝菌,這些只要在我家院子的落葉松林下走走就能找到。紫丁香菇乍看是我討厭的顏色,在若狹我們會吃叢枝瑚菌,顏色帶紫的菇類屬於毒菇,沒有人會碰。但我來到信州後,折服於紫丁香菇高級的味道。院子裡也會長,有些屋主不在家的空別墅庭院,也會冒出不少血痂般的菇,把這些摘回來後,我會煮湯或烤來吃,剛好去年學會了一種極適合單身懶人的吃法,便在此做個介紹。

首先拿大碗盛飯,擺進蒸籠。等水滾了,碗熱了,熱得無法拿手去碰的時候,把紫丁香菇洗乾淨,大的綜切成三塊,小的掰成兩半,放在飯上。大碗不加蓋,只將蒸籠蓋上,再蒸。等蒸得差不多了,掀蓋,確定紫丁香菇悶熟後淋上醬油。這樣就行了。

將大碗取出來,單身的不妨直接大快朵頤,若有客人,也可以小碗分裝。這所謂的醬油飯帶著濃濃的占地菇的風味香氣,更勝於京都松茸飯的泥土之味。據說有「香莫若松茸,味莫若占地」的說法。我認為一點也沒錯。紫丁香菇的味道一直停留在齒頰之間。

說是說泥土之味,我倒是覺得沒有哪樣食材比占地菇更有土味、山味了。我總認為露水浸潤的落葉松木能長出那般奇妙的黴菌,是大大彰顯了樹木的神秘,但我們必須感謝第一個吃了形同怪物般的黴菌,並向人大讚好吃的人。

走在輕井澤的落葉松林裡發現紫丁香菇,令人格外歡喜,而牛肝菌因數量較紫丁香菇多上許多,也是一大樂事。大的牛肝菌的蕈傘不遜於松茸,但還是以體型尚小時最為可口,洗掉濕滑的外表,燙熟後拌蘿蔔泥來吃,也可以煮味噌湯。但我還是更偏好紫丁香菇,覺得牛肝菌的味道略遜一籌。

據當地人說,雜木林裡還有條紋口蘑、煙色離褶傘、棒柄瓶杯傘,邊走邊找邊挑,可以採到各種蕈菇。但我幼時中過一次毒菇的毒差點沒命,因此不會去碰不易鑑別的可疑之物。佐久木匠總說要小心,有些人不信邪結果倒大楣,吃到劇毒一命嗚呼。所以,就算再有泥土味,要是中了毒可就得不償失了。

圖片來源:envato

去年我看過一篇報導,忘了是信州哪裡(好像是望月那邊,但我不確定),有位好奇心重的老先生,成功以花盆栽培出松茸。說是他到山裡千挑萬選沾有松樹露水的土壤帶回來,填在花盆裡,用那些種裏白還是什麼的,再在葉蔭下灑上菌種,等松茸發芽,辛苦了十幾年終於有了收穫。說來令人豔羨,卻也不知花盆種出來的松茸好不好吃,一個字也沒提到味道如何。人類智能進步,是能夠在室內種出山中蕈菇了,但要入山採集才品嘗得到的山野滋味,室內盆栽裡的孢子種得出來嗎?真想去問問那位老先生,但我連人家的姓名都忘了,想問也問不了。

近來,一入秋人們便嚷嚷著松茸、松茸的,似乎因確實要價不斐也會上新聞。入秋時我常有機會前往京都,即使在松茸欠收那年上館子,店家也端出了小如香菇蒂般的乾貨,令人吃驚。新幹線月臺的商店一籃四、五根的標價動輒一萬圓,有一次還看到一朵五千的。那種松樹露水長出來的東西竟然一朵要價五千,真叫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對於以往都是上山免費採來吃的我而言,松茸為何變得如此昂貴實在不可思議。於是我打電話到若狹,問弟弟、弟媳是否還像以前那樣,上山採不要錢的松茸,他們回說現在大多數產松茸的山都用繩子圍起來了,商人向地主買權利,夢想一攫千金,卻很少聽說有人如願大豐收。這年頭松茸欠收,令人感到不可思議,以前村子四周滿山松樹、無論走到哪裡都是松茸的秋天一去不返。於是,我問起他們在家有沒有吃,弟弟說:「因為有得意場,我們自己人吃的還有得採。」

所謂的得意場,是位於四面環山的村子的某個山谷深處、一個只有自己知道的松茸的所在。這是我們村子的習慣,就算是私人擁有的山,松茸有入會權,還是可以自由進出。當然,若山的所有人賣出當年的地面、松茸權就不能進去,但商人沒有拉繩子的地方,女人小孩還是可以自由進入。於是,人們可以進入家傳的「得意場」,悄悄摘採。所以我才會覺得一朵松茸要價五千不可思議。

圖片來源:envato

對了,上次在計程車上聽廣播,主持人談起要價不斐的松茸,提到松茸的營養價值,說是去請教某大學教授,結果松茸完全沒有營養,吃松茸等於喝水,甚至比喝水還不如,我聽了傻眼。松茸相當於松樹露水長出來的黴菌,要這麼說我也能接受,但完全沒有營養我倒是頭一次聽說。照這麼說,我們吃的就只是形同水的松茸的香氣了。香氣的售價還那麼高昂。還真有意思。

這件事有一陣子了,入秋時我晃進了嵯峨島居本的「平野屋」。沒什麼用意,就是一個人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那家位於路底的「平野屋」前。心想好歹認識老闆娘便進去打個招呼,從門口往裡看,一屋子客人。那時本就是抱卵香魚的季節,因此擠滿了來自京都、大阪、甚至遠從東京來的預約客。於是我在門口那裡坐下來,賞賞開始轉紅的楓樹下鋪著紅毛氈的庭院景致,看看從門前經過的年輕人,向店家的女兒要了一瓶酒,就這麼坐著、啜飲著,看似一直在外面的老闆娘滿面笑容地回來了。

「您來得正好。我剛去了山上一趟。您瞧,有這麼好的呢。」

掩在圍裙下的一籃松茸,散發出前一刻還埋在裡的香氣,圓圓的蕈傘從裏白葉縫裡探出來。老闆娘立刻入內,用帳場的大火盆(這是平野屋的特色,一個直徑約一公尺的製大火盆)的炭火烤了,將面前盤裡堆成小山的松茸送到我的托盤上。我頭一次吃到那麼好吃的松茸。剛剛還在山上的松茸進了嘴裡。那美味,讓我足足喝了好幾瓶酒,天黑後便回家了,但腳也踉蹌了。

後來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平野屋」代代守護的山就在附近,那裡便形同松茸的寶庫。但那座山也是有些地方會長,有些地方不會,只有老闆娘才知道「得意場」在哪裡。女兒去找的話,恐怕找到天黑都找不到。家傅的私房地點,只有一家之主才會知道,不會輕易外傳,這樣的原則倒是和若狹的人們如出一轍。

小火滾著松茸與昆布,說起來好像很奢侈,但再怎麼說,這都是佃煮之王。昆布也要精挑細選出好的來切細,松茸也還沒被蟲蛀過的,以文火熬一整天,但願意花這種功夫的人變少了,於是我認為捨我其誰,每年都熬上少許。

時光裡的醍醐味:日本文學大師的飲食手記,寫下最富禪意的人生百味》;圖片來源:大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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