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迷上李竺芯,《足芳足芳》、《拌拌咧》魔音穿腦,《台灣查某囝》撥動淚腺,就算音響沒在播,我也無聲哼唱。
我跟大家一樣,是因為她在金曲獎的奇葩致詞,以及天才等級的幽默「法語課」,讓我栽進了她的小宇宙。這個人太有才華了吧!(很想引用鍾欣凌那張圖但我慢這麼多拍自然是無法)怎麼想得到把台語唱成法國香頌?怎麼可以把台語歌變成了非洲打擊樂、日本演歌、Bossa Nova?
「台語歌也可以這麼好聽」,我的腦海蹦出這句感想,卻讓我檢討我自己。為什麼我以前覺得台語歌不好聽?為什麼台語歌相較於華語歌,似乎比較不摩登時尚?為什麼台語歌要借助異國文化,才顯得清新脫俗?
我不是音樂專家,對於流行音樂的文化脈絡無啥研究,然而回到我較熟悉的飲食領域,其實也有類似的問題。
- 台灣菜為什麼賣不貴?
- 台灣菜為什麼相較於中國粵菜、日本菜、法國菜,似乎比較不高級?
- 世人對於台灣飲食的第一印象,為什麼是夜市小吃、鳳梨酥、珍珠奶茶?
- 法餐主廚做的「台灣味」,為什麼比較容易得到米其林青睞?
尤其最後一點,可更概括描述為「西餐裡的台灣味」,其實是過去十多年(我認為更精確的數字是十一年)台灣餐飲的主流現象,也是我們探討台灣的「精緻餐飲」(Fine Dining)極重要的一個類別。它是以法餐的手法與形式為基礎,加進台灣的在地食材、調味風格、文化概念,所誕生的一種混血料理。
這和李竺芯將台語發音拼接法語腔調,有異曲同工之妙。
例如,米其林三星「態芮」,用普洱茶滷溏心蛋,以奶油煎酥地瓜,再淋上雞湯為底的稠密米漿,就是結合了茶葉蛋與清粥小菜,從日常感脫胎換骨的優雅好菜;又例如,米其林二星「RAW」,2019 年夏季一道令我印象深刻的創作,是將宜蘭鴨賞架起薄切,宛如伊比利火腿那般,與當令芒果配對成既在地又國際的爽朗前菜;也不是只有台灣主廚如此,外籍主廚如日本的田原諒悟,在 2018 年「logy」開幕菜單的主菜裡,和熟度恰當的鴨胸送作夥的醬汁,是以烤過的鴨骨、波特酒和奶油,再加入白豆蔻、綠花椒、甘草、當歸、紅花椒等等香料製成的麻辣醬,也是田原主廚在台灣初嘗麻辣鍋的記憶。


即便台灣味不等同於台灣菜,即便法餐的影響力鋪天蓋地,我仍認為,從中冉冉升起的台灣意識,極有意義。「台」不再是負面形容,MIT 是品質保證,在吃這件事上,除了米其林餐廳樂於運用在地食材、援引本土文化,我們的果醬、巧克力、火腿、起司、葡萄酒、威士忌、啤酒、清酒、茶、冰淇淋、糕餅,這些年都有十足優秀的職人與品牌竄起。我們的口福好得不可思議,在我們吃得更好的同時,台灣也變得更有自信了。

2019年 RAW 夏季菜單。

至於為什麼以前台灣沒有自信(其實現在也常常自貶)?為什麼本土文化的位階比較低?原因我們都清楚。那是因為過去的政權,揮著中國正統文化的大旗,刻意打壓的結果。
這陣子居家休養,有時間看閒書,讀到一半的《世界的台灣史》(林呈蓉著)對我啟發甚大。其中有一句話:「如果從清帝國觀點看台灣,台灣位處邊陲,但是若從世界的角度看台灣,卻是東亞的幅輳所在。」
台灣不是現在才成為兵家必爭之地,在十九世紀中葉,英、美、日、法就意識到台灣的重要性;更別提清領之前,荷蘭與西班牙在台灣的海權之爭。台灣的海洋經濟性格,聯通世界的戰略位置,應該使我們的格局放大,心胸開闊。
台灣是台灣人的台灣,台灣是世界的台灣;台語是優雅的語言,台灣菜是精緻的料理。和這些論述相對的,還有另一個平行世界。
你想活在哪個世界?
我選擇比較開心的那個。

